《一层玻璃的距离》第四章（注意事项请看本文的前言预警防雷）
第四章
指尖摩擦玻璃发出特有的酸涩声响，不大，因为力度很轻，即使在冬日的夜晚也都不显得吵人。
一次……不，应该说是又一次失败的睡眠，置身于喧嚣的梦境中，又是多年前的那一个场景，只是从离开那里后她的位置变了，却更加的恐怖。
“你在吃这个？”
“嗯……”尹雪柔答应一声，抬起目见去看对方映在玻璃窗上的脸。
他走起路来居然没半点声响，若不是感知力超常，没准被他大半夜忽然出现吓个够呛。
“常吃也会出问题吧？”身后再次传来青年略带慵懒的嗓音，之后是将手中药瓶扔在简易沙发上的轻响。
他很聪明，非常的，两个星期内就能流利的用国语与自己交流，伤也好的相当快，虽然达不到健步如飞，但刚才的悄然出现已经能证明他已无大碍。
“我有恐慌症。”半晌，尹雪柔才继续道:“还有过幽闭恐惧症，但现在这个已经好了。”
“我在听。”他的接言一大半出于好奇，至于其它的，Kadaj也不知道。这个人有着自己都不具备的能力，而且他至今都不明白为何要救自己这个素不相识的人，甚至直到一周前他还在警戒状态，现在来看对方并不打算把他怎么样。
“我出过车祸……”尹雪柔慢慢道。
她拥有过美好的童年，在她还是幼童的时候，记忆中就充满了家庭的温馨，是父亲慈爱的笑，还有装饰在母亲乌发上的那枚洁白的、被她珍爱的珍珠发饰。
尹雪柔还有一个妹妹，比自己小五岁，虽然年幼，但是却有着超群的记忆力，她总是喜欢粘着母亲，也十分的顽皮，常被父母说成假小子。然而这早已经过去，在自己十三岁的那年夏末。现在想来是自己的厄运牵连了他们吧？要不然为什么那场车祸只有自己偏偏还不死呢？
“大概就是这样，我被困在翻倒的车里，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死亡却无能为力，我不怕血，可是我怕他们的血。”她看着自己玻璃中的镜像，惊讶于自己当下表现出的淡定，忽然想到大概是因为一直都缺一个倾诉的对象吧。
“嗯。”Kadaj只是应了声，像是单纯的表示自己听到了，之后踩着拖鞋往卧室走去，被对方叫住了：“我觉得你也有事闷在心里吧？”
闻听此言青年发出一声轻笑，“你说了，我听着，现在听完了，我便回去继续睡觉了。”
“你并不觉得轻松，不是吗？总是这样也无法改变许多潜意识的想法，不累？”尹雪柔收敛起方才的零星脆弱。
话音刚落，青年正欲拧动门把手的动作应声止住。他的动作好快，加上室内不算宽敞，只两步就瞬身至跟前，让早有心里准备的尹雪柔还是不免小小的吃了一惊。
“那你呢？我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，你到底有什么目的，不如现在就说出来，不然——”我现在杀你，你又能怎样！？
后半句话哪里还用嘴说出来？尹雪柔就是不读心也能知道他想表达什么。
微凉的手指缠绕上温热的颈项，这触感不由使人心中一凛。本就瞩目的绿眸此刻更是凛冽，猫一样的瞳孔因为杀气而抽长，敏锐的感知力告诉她，即使眼前这个看起来只有青少年纤细身材的人，只要他想，取自己的性命不费吹灰之力，惊鸿之间。
“国语说的不错，有进步。”尹雪柔出口的却是另外一件事，并且和当下的情景貌似没有任何关系，表情也不似他人受到生命威胁时应有的紧张——至少不太紧张。
“真是受够了和你兜圈子，我知道你能读懂我得思想，那么——”手指稍稍收紧了几分，满意的看到对方轻轻地皱了下眉头，“你觉得我现在会不会马上杀你？”他稍稍贴近尹雪柔的脸侧，气氛因为这样的动作而稍显怪异，若是此刻这屋中还有第三个人在，大概会认为是一对年轻情侣在说悄悄话，然而他的声音确实很轻，但那个“杀”字却像是薄刃略过肌肤。
“杀了我你就失去了一个头绪，其实你一直没离开除了身体上的原因，还有其实你也想要利用我吧？”尹雪柔抬起自己的双手，她抚过那些织物，深蓝色的家居服是她前天晚上下班回家时从商场里买的，那是第二次特意帮他买东西，从里到外，在导购员的注视下淡定的挑选男士的内裤还有鞋袜。左手向上，掌心擦过第三颗纽扣，之后向左，“这里是残缺的，”右手则撩起了青年遮蔽了一只眼睛的银发，将并拢的手指贴上对方的额头，“而这里是空的——哦，不算，差点忘了，你在执着本来就不应该属于你的东西。”尹雪柔放下手，看起来就像是任对方处置似得。
Kadaj是真生气了，手上的力道忽然加重，“不属于我！？哥哥也好，那家伙也好，你们都说着同样的话！”那么我到底算什么？一个残缺不全的灵魂还是连灵魂都没有的傀儡！？被怜悯或者被消灭，他受够了被摆布。Cloud也好，Sephiroth也罢，他们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！没有！
“呜……！”尹雪柔的黑眸因为窒息而睁大，生理性的泪水几乎在收紧扼住气管的力道同时就浮上眼球，这感觉简直不能更糟。喉头开始反射性的痉挛，可是没有挣扎，依旧直视对方充满怒火的、几乎绿的要滴下水来的双眸。
Kadaj本以为对方会恐惧和挣扎，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，他的潜意识不满，但是怒火却像是被她黑曜石一般的双眼吞噬，直到几秒钟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到底是在做什么，在他松手的一瞬间，尹雪柔的身体已经发软了，被青年用方才扼住她喉咙的手揽住才没有直接倒下去。
“咳咳咳！”尹雪柔觉得这口气终于算是喘上来了，整个人不住的咳嗽，喉咙疼。
【现在气消了？】
Kadaj的耳中依然是尹雪柔的咳嗽声，但是脑内却听到了对方的话。
“你对我做了什么？”
【没什么，在你愤怒的时候就像其他任何普通人一样，你的心理防线恰恰是最不堪一击的，对于我来讲……】
后面就不能再听到对方意识的传达了，因为这个人已经陷入了昏迷。
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多钟，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转头看向身侧，Kadaj正在看着她，或者说是注视，表情恢复了以往的淡漠，只是没了之前她遭遇的愤怒，却多了猜忌和顾虑。
“你……”尝试着说话，可是喉咙疼得要命。
“既然能与我意识交流，还非要说出来？”青年戏谑道。
可是尹雪柔轻轻的摇了摇头，“我也有和你相对的感受。”声音依然沙哑，不过她现在没那个力气用能力和对方说话，方才植入到Kadaj意识中的念力已经让她这几天内无法再度使用能力，这是她首次尝试，而且似乎自己的意志能力可以与银发青年产生共鸣，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能将它用到这般境界。
Kadaj没有反驳，比起不久前的暴力相向，此时此刻的他心境感到了平和，莫名的有点安心呢，真是奇怪。
“我明明那么爱着我的家人，可是他们离开的太突然，”尹雪柔不得不稍作停顿，她的喉咙像是火烧过那么疼。话语停顿期间，Kadaj也没有别的动作，只是在等她说话。“我之前只是个平凡的人，我也难以承受，甚至有的时候在想，如果他们从未曾存在该多好，那样我就不会难过……咳咳咳……”抓过床头的水杯，但是空的，她也不指望这个白毛能照顾她，便下床去厨房里倒水。
“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。”青年不依不饶，他始终没有得到答案。听声音尹雪柔这时已经走到厨房了，青年有点急切，便跟了过去。
厨房不大，简易的快壶就放在砧板旁边，尹雪柔却一手捂着咽喉处靠着操作台，弯着腰，看起来挺难受的。
见到Kadaj跟过来，尹雪柔站直身体去倒快壶中的凉开水，“至少……我不是唯一一个不一样的存在了，”说到此处她苍白的脸上泛着一丝丝的苦笑，“很自私又幼稚对不对？”她喝了一口，没想到完全咽不下去，在吞咽时喉咙反射性的痉挛，顿时这不大的空间里全都被尹雪柔剧烈的咳嗽声充满。她本就使用了太多的念力，头痛的厉害，加上之前这顿折腾，虽然身体一向健康，但毕竟只是个女孩而已。眼前一阵阵的发黑，在她即将摔倒之际，Kadaj扶住了她，尹雪柔心想着还好，这家伙对自己没那么狠心。
Kadaj的双腿现在还没恢复到承担太多重量，不然他大可以抱对方回去，眼下只好用手臂揽着尹雪柔的肩膀把她半抱半扶的带回卧室里。
青年见她皱着眉头很不舒服的样子，这是因为声带处出现了水肿。他并不在乎自己杀人这件事，昔日死在他手中的人并不在少数，即使不是亲自动手。活着的时间并不长，他的诞生到现在仅仅能按天去计算，无需经历成长，他一出现就是现在这个样子，承载着名为“Sephiroth”的意志。
“你还真是不怕死。”Kadaj说道，他的两片唇抿着，嘴角稍稍有了笑意，不止是嘲笑尹雪柔的天真，还有这个女人的过多善心自找麻烦。
尹雪柔觉得浑身无力，喉咙就像被灌了滚烫的热铅，“反正我已经死过两回了，再来……咳咳……再来我也不怕……”尹雪柔扯出一个苦笑。并不后悔自己当初救了他，只是这段时间所付出的精力不单单只是出发自单纯的好心，话说善良也是有个限度的，她毕竟是人不是神。Kadaj的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值得她去发现，在她救了对方的当晚，夜里坐在他床边冷静下来时，尹雪柔就已经有了些想法。
她的力量既然能与之产生某些共鸣，那么在他身上是不是就可以解开自己为什么会有异能和来源呢？世间的一切皆有源头，她不相信自己这能力真的是凭空出现的。
想着想着，疲惫已经使她陷入了昏睡……
天空中的雪花软的像是绒毛飞散，不大，并且不像几天前那么冷的，不然产出的可是细盐似的雪粒。
“这个给你。”尹雪柔将纸袋中的织物掏出来，是一条浅咖色的针织围脖。
青年迟疑了一下，道：“你给我这个是做什么？”
“戴上。”
“要出去吗？”
“嗯。”尹雪柔扔掉纸袋，将它直接搭在了Kadaj的肩上“别以为你夜里跑出去两次我不知道。”
“不是说好了不再进我脑子吗？”Kadaj微微眯起了狭长的绿眼睛，他这是要生气的前兆。
“你鞋子上融化的雪水差点让我摔一跤，你说我该不该知道。”女人完全不在乎，他脑子里就算不去解读，那个“印记”却起着作用，感知推断他并未真的动怒——至少不是很生气。
“嗯……是吗？”Kadaj看了看自己肩上的东西，完全不管方才的话题，“我不需要这个。”他的体温在温差较大的时候几乎不受任何影响，虽然尹雪柔说过，她第一次见到自己时他已经冷的像是块冰，而趁对方不在家翻看物件时，衣柜里那件羽绒服里侧沾的暗红色印记可不会是番茄酱。
“是啊，我舍不得扔行吗？”
“喂！我说你——”
尹雪柔轻轻的伸出手指点了下对方的额头，尽管速度不快，还是有点让对方措手不及，脑门上的碎发被拨弄颤了下，“你都差要说出来的程度了，我可不用刻意解读。”好吧，那件衣服不便宜好吗？姐姐我半个月的薪水都砸进去还没等下过一次水呢！不过因为干涸的血渍难以清洗，就算送到干洗店了，血渍还是无法彻底去除。
“好了，别计较这些不重要的了，你不是一直想要回家么？”尹雪柔转身去拿大衣了。
在她说出“家”的时候，Kadaj居然迷茫了——他有家吗？现在他所做的一切都和之前的一切没有任何关联，老实说，和这个人在一起生活也没什么不好，她的性格温柔而内在却带着一种执着，Kadaj目前为止并不讨厌。比起诞生后无休止的战斗，这生活安逸又踏实，这个世界亦是对他充满了新鲜，可是内心却始终是空落落的，少了点什么，又多了点什么。
尹雪柔平日里不经常外出，她对这个北方城市了解的并不算多。
“这里是？”
“游乐场。”尹雪柔买了票，拉着青年一路往里走。
Kadaj低头看着对方拉着她的那只左手，她带了一副露出手指的针织手套，指头有点微微的泛红，青年有点想笑，她难道把他当作会走丢的小孩吗？不过不想甩掉，莫名的。
“来这里做什么？”
“摩天轮啊。”她说的理所当然，为了不使对方误会，赶紧解释道：“我们可不是情侣，不过这里比较高，能看到很远啊。”
“情侣？”青年反问道，“难道只有情侣才能坐这个？”
尹雪柔见对方一脸不解，自知是多虑了。这家伙难道不知道这种设施最广泛的用处吗？当然是适合情侣约会和Kiss的最佳场所之一。
“不是……”
青年不再理她。
买了两杯热饮，不大的轿厢里两人对面而坐，却又将视线转向别处，一时无言，直到摩天轮带着他们转了快一半的时候，尹雪柔开口道：“和我说说你吧。”
“你不是说不会追究我的身份么？”此言一出又是一阵寂静，就在尹雪柔甚至打算放弃的时候，Kadaj说话了：“不过我还是更好奇你。”
“我？”尹雪柔看着窗外，好像那里有什么吸引了她一样，侧过的颈脖处从围巾的间隙依旧能看得见一块青紫的掐痕，Kadaj的视线也难免被其吸引，“我其实没什么能值得你好奇的，”尹雪柔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，“我经历过车祸，也自杀过两次，可能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人类了吧……”只是一缕还未堕入地狱的亡魂在人间游荡，大概是惩罚，宗教中对自杀的人都是有下地狱一说的，不过对于她，这样的自己，活着大概也是地狱，永远都不能实现她期盼得到的和摆脱的。
“这个世界的人都很脆弱，就像你们的这颗星球。”Kadaj说道，对方刚好稍稍转过了视线，这迫使自己将盯着尹雪柔脖子的目光收回。
他讲起了自己所知的一些事，比如他所在的那颗星球。
人们常把自己居住的星球比作是“家”，Kadaj却不这么认为，他拥有的意志告诉他，这只是身为“母亲”的食粮而存在的，一份餐点。就像自然界的生灵，它们终将会被更强大的另一个个体所吞噬，弱肉强食，“母亲”的做法没有任何疑议。
尹雪柔静静的听他说，他的声线平稳，纵然如此也能使她察觉到在提到“母亲”时，Kadaj的表情与情绪都稍稍有所触动，然而不是正面意义的，银发青年口中的那个“母亲”并不是自己或大多数人认知中的“妈妈”。不亲切，反而让对方的心和情绪躁动，通过遗留在对方内心深处的捆绑也让她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假设——他确实是另一个世界的人，和自己所在的这个、被他称为“脆弱”的星球不一样。不过即便如此，他口中提到的那个“母亲”也不会是自己正常认知的存在。
“就是这样，所以说到现在为止我都还在想要怎么回去。”这里没有他的母亲，他感知不到，内心的孤独也是与日俱增，他需要母亲的陪伴，需要她的话来安抚自己的彷徨。
“既然没办法，那么就在这个世界生活吧，至少这是你现在唯一的选择。”尹雪柔拿起两人的杯子，摩天轮的时间结束了。
评论